1978年,那段荒谬的历史结束后,中国引进了第一部外国电影——《追捕》。
为人正直的检察官杜丘(高仓健饰)无端被人控告有罪,为了洗脱冤屈,一边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边寻找事实的真相。最后历经艰辛,他终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收获了美丽的爱情。
难以想象这样充满冒险和浪漫情节的电影对于思想被禁锢了十年的大众会带来怎样的冲击。
首先是视觉上,返城后的知青们看到杜丘和真由美的装扮,明白了什么叫做时尚。
于是影片放完:
杜丘式的风衣被抢购一空,很多人在不刮风的时候竖起衣领,戴上舍不得撕去商标的蛤蟆镜,嘴里哼着“啦呀啦”的曲子;
街上到处是“真由美”理发店,商店里有“真由美”化妆品和帽子;
大家用横路敬二来骂人,背诵大段的台词,甚至充满炫耀地向朋友们讲述《追捕》续集的内容,杜丘和真由美的后来......”
不过最大的冲击还是精神上的。
高仓健高大冷峻、不苟言笑、勇敢刚毅的男子汉气质征服了中国女性的心,改变了中国一代人的审美观,甚至影响了中国女性的择偶观。
一时间,高仓健成了男子汉的代名词,成了万千女生心中的理想对象。当时女生们私下讨论的都是高仓健如何如何,还有人公开发表了一篇文章《到哪去找高仓健》。剧作家由此创作了一部话剧《寻找男子汉》。
高仓健的硬汉形象的出现,打击了国内一批“奶油小生”(现在称为“鲜肉”)。
首当其中的就是唐国强。
当时的他在电影《小花》以及《孔雀公主》中,因为柔光处理,皮肤好的像奶油,和高仓健形成强烈对比,因此被嘲笑为“奶油小生”,直到几年后,凭借“诸葛孔明”的角色他才翻了身。
一、
生平第一次演戏,高仓健哭了,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羞耻。
高仓健原名小田刚一,从小在九州的一个煤矿小镇长大。大学毕业后,找不到理想变的工作,无奈进入演艺圈。在家乡,演员是一个低贱的职业,为此,他受到家人的劝阻。
为了生存,高仓健还是接受了演员这一职业。
因为学过拳击、柔道,180cm的高仓健看起来很健壮,因此得到一些打斗片角色。
那时他只想抓紧时间赚钱,于是拼命干,每年拍几十部片子,角色多雷同。
后来导演发现他阴郁的目光下,有一种男子汉的内在美,让他在“任侠片”中担任“英雄”角色:一开始忍辱负重,最后一举爆发,击败对手。
在1963年至1974年中,他主演了一百多部这样的“任侠片”。
终于有一天,高仓健厌倦了千篇一律的角色,极力渴望突破表演模式。在他心中,赚钱已经不是第一位的,对表演艺术的追求占了上风。这种思想上的转变,是一种艺术家的觉醒,从个人艺术生涯上来讲,非常重要。否则,就像很多人,虽被称为“艺人”,却一辈子和艺术没有半毛关系。
二、
1976年,高仓健与东映的合同到期,他成为一名“独立”演员。
这一年,他只接了一部片,就是《追捕》,虽然在中国大火,但是日本反应平平。
刚好这时候他遇上导演山田洋次。
两年前,山田洋次听到一首美国流行歌曲《幸福的黄丝带》,讲的是一个刚从监狱中出来的男人,给他的妻子写信,如果她还没有与他人结婚,仍在等待着他的归来,就在家门前的树上挂上一块黄手帕,假如他看不到黄手帕,他会就此远走他乡。
山田洋次受启发,开始构思剧本,脑中浮现的男主人公是高仓健的形象,因为他觉得高仓健沉默寡言、坚强隐忍的外表下看起来就像有故事的人。
于是他找到高仓健聊,高仓健一口同意了。之后诞生了那部经典的影片《幸福的黄手帕》。
剧中有一幕,刚刚刑满释放的男主,多年后终于可以自由的在城里吃饭,当时那杯啤酒端上来的时候,高仓健喝完全身都在发抖。为了这10秒钟的镜头,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他说,“如果不能感同身受的话,肯定是演不好的。”
最终,高仓健凭借次片成为有“日本奥斯卡”之称的日本电影学院奖第一届影帝。
这部片子是高仓健真正意义上完成从“虚无的大英雄”向“真实的普通人”的角色转变。这种转变让他进一步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表演。
此后,他们又合作了第二部电影《远山的呼唤》,这是一部更加成熟的片子。
原汁原味的日本北海道农场故事,原汁原味的东方人内敛含蓄的情感表达。
身材瘦小却勤劳勇敢的倍赏千惠子,任劳任怨、寡言少语的高仓健,最后火车告别时那段经典的对话,流露出两人无比克制又无比动人的爱情,美得如北海道的风景画一样淳朴自然。
“太太,听说你不养牛啦?到镇上去工作啦?”
“对”
“听说你跟你儿子要等你丈夫回来,要等好多年,这是真的吗?”
“嗯”
“真了不起啊,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有蒙田先生照顾”
高仓健不发一言,却能真挚而细腻地表达人间的悲喜,成了他最富魅力的表演风格。
三、
电影中屡次收获爱情的高仓健,现实生活中正与爱情渐行渐远。
1956年,高仓健还在东映跑龙套,认识了万人瞩目的女歌星——江利智惠美。两人一见钟情,三年后,步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江利智惠美从歌坛引退,做起了全职太太。忙于事业的高仓健一心扑在工作上,两人分开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那时候的高仓健像很多日本男人一样,大男子主义,认为妻子应该温温顺顺地待在家里,可是从小在外打拼的江利智惠美并不愿做被锁在家中的女人。
时间久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
对这场婚姻的致命打击发生在1962年,婚后三年,妻子怀孕,妊娠反应强烈,后来确诊患上妊娠中毒症,不得已做了流产手术,之后江利智惠美再也没有怀上孩子。失去孩子后两人感情越来越疏远。
1970年,一场大火烧掉了高仓健家的别墅,也烧掉了夫妻间的感情。从此以后,两人开始分居。一年后,高仓健和江利智惠美正式离婚。
后来,江利智惠美一直没有从离婚的痛苦中走出来,养成了酗酒的习惯。1982年,她因为酗酒被呕吐物呛住窒息而死。得知前妻死讯的高仓健,悲痛万分。
“ 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宝贵,明知如此,不知为什么,反而会做出深深地刺伤她的事。”
自责不已的高仓健,一辈子都没有再婚。
1999年高仓健主演《铁道员》时,提议用《田纳西华尔兹》做背景音乐以表达片中男主人公对亡妻的怀念,而《田纳西华尔兹》正是前妻江利智惠美的成名曲。
巧合的是,高仓健生前最后一部电影《致亲爱的你》,也是男主人公在人生暮年追念亡妻的故事,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四、
晚年的高仓健喜欢“寒青”两字,还把它刻在手表表盖里,随身携带。
也许这正是他一生的写照:无论逆境顺境,孤独、坚毅、百折不屈。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冽,真正靠近他的人却能感受到热诚。
以“毒舌”著称的日本大导演北野武,连宫崎骏都怼,然而对高仓健一直恭恭敬敬。
1985年,两人因合拍《夜叉》相识。
第一次拍外景,大雪纷飞,高仓健手捧鲜花站在外面迎接他。北野武对此很感动,因为那时他连电影人都不是,还只是一个“小混混”。
其中有一场150多人的宴会戏,不仅有田中邦卫、田中裕子等明星,还有很多群众演员。饭店老板娘特意给高仓健那桌上了河豚刺身。高仓健看到,低头对老板娘说:“承您一片美意,但我实在不能独自一个人享用,请您撤下吧,或者如果可能,可否分给大家?” 后来不知厨师用了什么办法,真的将刺身分给了150多个人。
(一向彪悍的北野武在高仓健面前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不仅北野武,张艺谋曾经也被高仓健的真诚所“吓”到。
2007年,高仓健闻知张艺谋在准备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他特意请人定做了一把刀,一个人悄悄买了机票,亲自送到张艺谋的办公室。据说这把刀跟北京的房子一样贵,从锻造到制作全部是日本国宝级的工匠,用了一年时间才锻造成。回去以后,他还驱车几小时去郊区寺庙为张艺谋祈愿。张艺谋称高仓健身上有一种古代“士”的精神,是值得一辈子敬重的人。
与高仓健合作过《幸福的黄手帕》的武田铁矢,则说:
“高仓健先生是富士山,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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